從高盧、拉丁到法蘭克:法文的歷史和起源

19世紀,法國歷史學家重新發掘高盧部落首領維辛格托里(Vercingétorix)的歷史。
其後人們把他追認成法國最早的民間英雄。
畫中的維辛格托里把武器扔在凱撒腳邊。
Vercingétorix jette ses armes aux pieds de Jules César (1899), Lionel Royer

(按:本文大部分內容出自 Maurice Grevisse 和他的繼承者 André Gosse 編著的文法參考書《Le Bon Usage》,關於法文歷史的一節。但礙於做了不少增減和組織改動,不符合譯文忠於原著的要求,故不以譯文稱之;另外,如無特別標示,括號裡的外文均為法文)

法文的起源

法文的起源可從羅馬征服高盧之前說起。早於公元前一世紀前,古羅馬人已把今天西歐如法國、意大利北部、比利時等地統稱為高盧,居住在這些地方的凱爾特人統為高盧人。

公元前50年,凱撒率領的羅馬軍隊,完成了高盧地區凱爾特部族的征服。起源於羅馬的拉丁語緊接著領土擴張,在帝國內部攻城掠地,漸漸滲入、攻陷其他部族的語言——雖然僅於帝國西邊省份取得成功,東邊省份的希臘語並沒有被拉丁語排擠。

拉丁語主要通過人際間的互動(而不是學校)而傳播,譬如與商人、士兵、羅馬官員等等的溝通。實際傳播的也不是文學和書面的古典拉丁語,而是通俗拉丁語(latin vulgaire),換言之是日常的、口語的、平民的拉丁語。通俗拉丁語先於古典拉丁語存在,比較富表現性和自由。

凱撒被刺殺時的羅馬帝國版圖,綠色部分是凱撒征服的領土,其中包括高盧
/ Amazon

通俗拉丁語在不同地區呈現出不同形式。隨著羅馬中央領導力量日漸削弱,它們也愈加自由地發展。這些區域間的差異,可歸因於被拉丁語排擠、同時留下長久痕跡的底層語言(substrat)之間的差異。在高盧,底層語言(substrat)是屬於凱爾特語族的高盧語(gaulois)。在今天的法文,我們仍可以找到一些高盧語的殘餘,譬如以按二十(vingt)數數目的方法(八十等於四乘二十 quatre-vingts ),以及一些地方相關的名詞。

民族大遷徙的影響

在公元四世紀末,羅馬帝國實際上已分成東西兩部分。差不多同一段時間,遊牧民族匈人(Huns)從東邊進擊,逼使羅馬帝國邊境的多支日耳曼部落遷徙,一些日耳曼部落和羅馬帝國達成協議,定居在帝國境內守護邊境。但自公元五世紀初至六世紀,多個日耳曼部族開始進佔羅馬帝國領土、建立王國(其中包括曾洗劫羅馬的汪達爾人 Vandales ——英文 vandalism 的來源),西羅馬帝國亦因而崩潰,史稱「民族大遷徙」,標誌了歐洲「中世紀」或「黑暗時代」的開始。

匈人(綠色)壓境導致日耳曼部落遷徙,包括法蘭克人(橙色)
/ Wikipedia

民族大遷徙有重要的語言學意義。它破壞了羅馬的一體性,令拉丁語在主要由日耳曼人定居的地方消失,譬如今天的瑞士北部、法國東部的亞爾薩斯、比利時北部和大不列顛島;地圖上幾乎可以將這些地區連成一條線,表示拉丁語影響力的邊界。在其他地方,日耳曼人被同化,他們本身的語言成為上層語言(superstrat),持續地影響拉丁語,以及從拉丁語演化的羅馬語族(langues romanes)

法語正正屬於從拉丁語演化出來的羅馬語族,其他羅馬語族語言包括意大利語、西班牙語、葡萄牙語、加泰語等等。在西羅馬帝國尚未崩潰之時,法蘭克人(Francs)在高盧北部構成了一個領導階級。公元四世紀末,法蘭克人是其中一支與羅馬帝國結成聯盟的日耳曼部落。他們先是負責守護高盧東北的邊境,後來建立了強大的日耳曼王國。其語言法蘭克語(francique),作為上層語言,賦予了法語大量詞彙。

古法語時期(9世紀至14世紀)

在公元800年,高盧北部的拉丁語已經自成一格,再也無法和真正的拉丁語混同(即使查理曼治下的法蘭西王國進行教育改革,把拉丁語恢復成文化活動的語言,即學者和教士的通用語言)。842年的斯特拉斯堡誓言(les Serments de Strasbourg)是這種新語言最早的証明——誓言由「禿頭」查理(Charles le Chauve)和「日耳曼人」路易(Louis le Germanique)的士兵以日耳曼語讀出,由路易和查理的士兵以「法語」讀出,藉此確認了他們的聯盟,對抗同為查理曼孫子的洛泰爾(Lothaire);同一世紀,圖爾(Tours)的主教會議規定講道者必須以平民的羅馬語族傳道,不再用拉丁語。

古法語在句法上保留了一定自由度、幾近口語語言的特點;發音也經歷了重要的演化,將法語和其他羅馬語族語言區分開來。

斯特拉斯堡誓言後一年,843年,內戰結束,並簽訂凡爾登條約,將法蘭克王國分成三部分:「禿頭」查理(綠色)、「日耳曼人」路易(橙色)和洛泰爾(黃色)的王國。870年的,查理和路易趁著洛爾泰繼承者逝世的機會,將他北部的王國瓜分(見黃色部分中的橙綠色界線)
/ Wikipedia

中古法語時期(14世紀至16世紀)

儘管經歷數百年,此前專屬拉丁語的領地——最重要的是行政語言——在這時期漸漸被法語取代。1539年,維萊科特雷法令(Ordonnance de Villers-Cotterêts)規定行政和法律文件須以法語撰寫,此時王國的行政架構已具一定規模;新教徒也在禮拜中引入法語(天主教會則一直沿用拉丁語至今)。

紀念維萊科特雷法令和當時國王的郵票
/ Phil-ouest

法語躍升成官方語言,一時間卻要面對在新領域詞彙不足的難題。人們還是得從拉丁語借用單詞,並以貼近拉丁語為榮,可見拉丁語的威望依然。

整體而言,法語作為一種語言的發展逐漸變得更規範,自發性較先前時期減少。僅列舉一些語言現象:拉丁語變格(déclinaison)消失、主詞愈來愈常放在動詞前、冠詞和主語人稱代詞也變成必要等等。

現代、當代法語(17世紀至今)

自17世紀起,法語終於攻陷拉丁語最後的堡壘——哲學、法學、科學和神學,並多得教育、溝通媒介和社會交融(透過徵兵、戰爭及往城市成群移居)等因素,使它從小眾語言變成大部分人的語言。在17世紀,人們開始意識到法語不比拉丁語遜色。1635年,法蘭西學術院(Académie française)成立,負責規範和完善法語的運用。18世紀,法語更成為享有一定聲望的國際語言,用於外交、宮廷和上流文化中。

位於羅浮宮對岸的法蘭西學院
/ le Figaro

在語言學層面,發音和構詞再沒有重大變化;另外,17、18世紀經歷科學和技術的發展、英美傳來的影響,再加上法國大革命的深刻體制改變,大大豐富了法語詞彙。至於文法、拼字方面,雖然愈來愈統一,但仍有不可忽略的差異。出於這些差異,《Le Bon Usage》的編者僅把晚於1800年書寫的法語稱為當代法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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